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病房裡的一千零一夜

王亦雯 前台大醫院護理師、現任台灣大學護理學系碩士級專任研究助理


  醫院裡,人們來來去去,或許是在疾病與治療面前,人都顯得特別渺小,一個小小的病房也能乘載著各種人生故事。

遺產爭奪戰

  剛開完刀的中年女性媛媛,住在健保病房離門最遠的一側,總是唉聲嘆氣。「怎麼了呢?」我問,「我媽剛過世,後事都還沒辦好,跟哥哥剛吵過遺產問題還沒解決,現在我又在這裡……」還沒說完,媛媛的哥哥怒氣沖沖地進了病房,手裡揮舞著一紙文件:「你說媽的遺產是怎麼回事?」,媛媛的先生護著她,「你不要太超過,這裡是病房」,伸手推了哥哥一把,哥哥揪起了先生的衣領,劍拔弩張的味道充斥在空氣中,離門比較近的兩床病人拉起了簾子不敢出聲。我忍不住插手:「兩位先生,不好意思病人才剛開完刀,有什麼家務事請不要在這邊大小聲,妨礙病人恢復,更何況旁邊還有其他病人需要休息。」一邊說著,一邊示意護理站的同事找保全來。兩人鬆開了手;哥哥往病房外走,漲紅著臉握緊拳頭,怒張的頸動脈一跳一跳顯眼得不得了,忽然間一個回頭衝進病房,一拳往媛媛先生的臉上招呼,兩人扭打起來,隔壁床的家屬大叫,兩人滿臉是血,保全衝了過來將兩人分開,一邊吼著家務事到醫院外再解決。

  一直到出院前,媛媛仍是每天唉聲嘆氣,先生則是神經緊張地防備著,連大夜裡護理師巡房都會嚇一大跳。

食言的護理師

  「嗨,護理師,又見面了!」,阿津挺著六個月身孕般的腹水在婦科病房緩慢散步:「醫生說好像復發了欸,看來已經到極限囉,我命休矣」。疼痛是惡性腫瘤末期病人的朋友,隨著各種止痛處置漸漸沒了效果,阿津對morphine出現了上癮的問題,醫師更改了醫囑:IV Q2H。我盡可能地在每雙數整點抽好藥走進病房,誤差不超過一分鐘,「謝謝,兩小時真的是極限了,多五分鐘都痛苦到極點……」阿津說。趁著晚上照顧阿津的媽媽睡著了,我問起了之前化療時總是跟他一起出現的女友,這在婦科病房並不是個尋常會攤開來說的話題,「雖然你之前都沒問過,但我知道你懂的,他離開了,他有他的考量,畢竟我是將死之人,沒資格要求什麼……聽說你要離職了,如果到時我還活著,可以回來看看我嗎?」

  離職後的某一天,我踏進了醫院,與一床病人擦身而過,搭電梯上了樓到病房,同事眉頭皺了起來:「他剛剛下樓,留了一口氣……要回家了」,於是我的承諾成了永遠無法彌補的食言。

  一個病人,一個家庭,一個人生故事。故事在我們身邊不停地述說,或許有幸參與其中一小部分,更多時候是個聽故事的旁觀者,在一個人身心脆弱的時候,照顧、傾聽、陪伴、一同走上生命的一段路程,是身為臨床護理師的特殊際遇與恩典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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