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天使的牽絆

謝佳妏 台北市立萬芳醫院護理部6B病房護理師

《此篇榮獲『慶祝萬芳醫院二十週年院慶』小品文優等獎》

　　「嗶…嗶…嗶…」在儀器吵雜聲音的伴隨下，緩緩飄一陣聲音…

　　「PI01許O恩 又發燒了喔，白血球兩萬多，抗生素已經改成第三代使用…」

我的病人是一位因缺氧導致腦性麻痺的一歲小男童，身上有著腦性麻痺病患常見的胃造口及氣切，母親因而辭掉工作，全心全意照顧他，無奈九月底又因一口痰卡住，救護車到院時已經沒有呼吸心跳，雖然家屬已簽署了DNR，但每次在急救前，他們總是哭著求我們再給他小孩一次機會，所以經過一番搶救下才又把男孩從鬼門關拉了回來。

　　「請問他今天有比較好嗎？」會客時間，男孩的爸媽總是客氣有禮的詢問。

　　「目前的話，小朋友幾乎是沒有任何反射，我們只能…」每日聽著醫師跟家屬解釋病情，其實大家心裡都很清楚，無論做得再多都是無意義，可是要讓家屬接受這個事實是多麼的不容易，或許，他們心裡也知道，可是他們仍舊不想放棄，那怕有一絲機會也願意去嘗試。

　　每次的會客時間小孩的爸媽絕不缺席，病床邊永遠放滿小孩最愛的娃娃以及全家人的合照，播著他平時最喜歡的音樂，他們四處奔走、求神拜佛，甚至請中醫親友來幫小孩腳底穴道針灸，只希望他能有一丁點的反應，可是到最後仍毫無改變，每每看到男孩的爸媽失落的眼神，不知為何有種於心不忍的感覺湧上心頭。

　　十一月二十號的下午三點，他，走了。留下的是為他傷心欲絕的雙親，看著他們與小孩抱在一起，訴說著往日的回憶，那每日相處的點點滴滴，彷彿想告訴他，他們真的很愛他，也很捨不得他離開。

　　最後，母親用她那雙瘦削的手臂，緩緩的把小孩抱在懷裡，蒼白的臉龐靠著小孩已經失去溫度的額頭，呢喃的說：「希望來世，你還能當我們的小孩。」

　　我不禁也跟著紅著眼眶，忽然感覺到手中這本病歷不只是紙，那是一對父母對於一個小孩全部的愛，滿滿的重量卻秤不出來，看著那他們滄桑的背影，我試圖走過去安慰他們，彷彿聽到我走近的腳步聲，他們轉身第一句話就是跟我們道歉，說這陣子真的麻煩我們、辛苦我們了，害我們那麼忙，對不起、對不起… 我心頭一緊，只能不斷的跟他們說沒關係、沒關係，這本來就是我們該做的，你們也辛苦了，好好保重。

　　很多人都在說，為什麼他們不讓小孩好好的走，反而要這樣一而再、再而三的搶救，只因自己無法割捨對他的情感，便隨意的增加他的痛苦？ 我們非那孩子的父母親，誰會理解那種痛徹心扉的感覺，誰又會忍心放棄自己的小孩，我想我們都不能體會那種心情。

　　花開，花落，生命真的很短暫。希望他到天上當個小天使，一起來守護那麼多年為他付出的爸媽。願他，一路好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