生命的老師

姚佩妏　臺大醫院護理師

　　進入臨床多年，從任何小事都還要請教別人的「菜鳥」，已變成可以帶領新人的臨床教師，那些技術的純熟及生命態度的成長，沒有任何量表可以丈量，就學時期每個科目都有專科老師教導，進入臨床後，單位的資深前輩是學習的模範，另外，病人更是無私的老師。

　　置放靜脈留置針對於一位新人是困難的挑戰，因為實習時缺乏真人練習的機會，教室裡練習的是假血管，與實際病人的皮膚血管有落差，因此可謂是新人時期的『魔王』，挨針是件辛苦的事，對於病人來說，當然希望一針就上，禁止在血管內漫遊，因此常有病人提出拒絕新人放針的要求，但我卻遇過幾位願意「以身試針」的病人。青山是位血癌患者，身上雖有人工血管，但每每遇到感染期間，醫師為求謹慎，總會禁止使用。青山年過半百，加上身上血管已因大小治療戳得千瘡百孔，血管實在不好找。某日，青山的針又跑掉了，綁上止血帶後，努力尋找常見的血管脈絡，但每條血管都像與我躲貓貓，沒有一條血管願意挺身而出，鬆開止血帶準備向學姊們求救，青山卻抓住我的手說道：「要去哪裡？你自己永遠不敢嘗試，怎麼學得會？我願意讓你打三針，打不上我們再去找別人！」。青山的訓斥讓我紅了眼眶，出入醫院多次的他其實清楚，院方有配置IV NURSE可以協助放針，他可以不用讓我嘗試那麼多針，但為了讓我的技術更好更有自信，他願意忍痛忍傷，承受身體的痛楚教育我們。青山的話一直深深刻在我心，在每次放置針管之前，更謹慎評估，希望可以讓病人減少放針的疼痛。

　　生死離別是人生必經的過程，在醫院工作的我們更有機會接觸生命的離世，當疾病折磨著人，連生活都變調，你會怎麼選擇呢？紅花第一次住院是我負責照護，一入院的X光片，就顯示胸腔有很多積水急需處理，看著引流出來的黃清胸水，阿姨跟我開玩笑：「一瓶瓶的，像啤酒可以拿去賣。」。住院過程與紅花有很好的互動，幾次病情討論中，紅花表達了希望簽署DNR的意願，愛美的她希望可以掌握自己的遺容，希望不要在插滿管路及過度醫療情況離世；於是我們與家人陪同紅花簽署了意願書，那時連住院醫師都覺得言之過早。紅花第二次入院只隔了兩週，心臟的功能大幅下降，自訴有靈媒體質的紅花似乎也算出時間，將自己股票、還沒穿的新衣都妥善分配，也挑好了自己的壽衣與塔位。每天去看紅花時，我們彼此問早道好，紅花總是交代，當她可以放下一切病痛離世，我們要祝福她切勿流淚。在陽光正好的某天，忙碌於早上治療時，紅花坐著輪椅來向我問早，我們如同往常說笑，隔沒多久回房休息的她離世。很多患者我們都可大概預期生命的終點就在不久處，但要如何去引導病人及家人的接受，並把握剩餘的時光仍有困難，紅花用自己的生命教會我安寧。

　　護理工作雖然瑣碎，要學習的事情也很多，感謝那些陪我們走過護理生涯的病人，讓我們成為更好的護理師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