飛翔

吳宛樺 臺北醫學大學附設醫院兒科護理長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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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一個明顯較同年齡體型來得瘦弱的男孩，總蜷曲著身子窩在棉被裡，從病房門口望過去，還以為床上乘載著的只是一條凌亂的被單，並不是一個應該要展翅高飛的生命。

　　宇振總是戴著耳機，靦腆得連話都說不清─或許並非說不清楚，而是太害羞，以至於話說得急又快，過尖的下巴、有稜有角的嘴唇，過分堅毅的雙唇，似乎在向這世界提出抗議般的緊閉，任何一句話要從舌上彈出，還得通過把關的唇齒，噢！時常是鍛羽而歸的，那些句子撞上牙齒之後在口腔內打轉了幾圈，成了模糊的聲音，這卻是他對外界盡力的溝通了，要如何打開一個木訥的少年的心房呢？

　　「一個18歲的男孩，理應盡情在球場上揮灑汗水吧」菜鳥護理師碧桃在心裡這樣滴咕「我一定要讓他恢復笑容」。面對一個正值青春期又高自尊的大男孩，醫生及護理師學姊們全快束手無策，大家期待宇振能配合治療，卻忘了瞭解他為何如此彆扭，總歸因於所謂叛逆，在護理師碧桃日復一日的熱情關心下，宇振崩潰大哭道出長久的壓力、氣餒及無力感…。

　　碧桃知道少年喜愛日本動漫，從不離身的耳機播放全是日本歌曲，當然，她也注意到宇振聊起喜愛的動漫時，那雙眼閃耀的光芒，足以點亮整間病房。某天她對宇振說「你可以告訴我所有的心事，讓我當你最好的朋友嗎?」這幾個字的音階，成了最悅耳的聲音，宇振雖沒有表情地點點頭，卻在護理師碧桃轉身後掉下眼淚；護理師碧桃情商旅居日本的表姐寄來鳥居祈福卡，作為宇振的生日禮物，那午後，全病房的人圍繞在宇振身邊，大家鼓勵宇振在鳥居上寫下願望，他微弱地提起筆，寫下歪曲卻重擊每個人的一句話─希望能像正常人一樣活著，令人鼻酸的心願，是他耗盡氣力想爭取的。

　　「欸，碧桃姐你知道嗎！」宇振大哭「發病的時候，我一直吐，媽媽帶我到處看腸胃科，還有吃藥」她第一次聽到宇振一連串吐出這麼多個字，且句句鏗鏘「我看了漫畫怪醫黑傑克，開始懷疑自己是腦部出了問題，要求媽媽帶我去看腦科，才知道是腦子長東西，我根本不怕死，就是因為不怕死，所以我更想活下去，我好想拼一拼，我想要手術…」。但事與願違，隔天宇振因呼吸過速、換氣不佳被送進了加護病房。

　　碧桃護理師曾帶著宇振的母親，到宜蘭的寺廟替宇振祈福，農曆年前，鳥居的願望沒有實現；宇振離開了，碧桃護理師前往嘉義，在宇振靈前上炷香，宇振母親與碧桃哭泣相擁，碧桃閉上雙眼，彷彿看見宇振開心地在天空中飛翔；擁抱的力量帶給了宇鎮的母親繼續前進的動力，她說：｢知道有人陪伴扶持著，很好｣。